2016年12月31日 星期六

他們為何而怒?

吉田修一《怒》


在吉田修一的《怒》一開頭,就擺出一起兇殺案:郊外的新興住宅區,單戶獨棟建築內居住的一對夫妻殘遭殺害。屋內走廊上,犯人以被害者的血,寫下了「怒」字。兇手的身份迅速被確認,卻過了一年還未逮捕歸案。

接著,在佐賀濱崎的一對父女—洋平與愛子、在東京的男同志優馬、在沖繩離島的兩名高中生—泉與辰哉,都分別遇見了來路不明的男子。

三名不同的男子,帶著各自的難言之隱,遇見不同的境遇,卻也同時有可能是兇手⋯⋯

兇手究竟為何而怒?從未與人結怨的兩夫妻何以會遭到殺害?

在故事一點一滴的進展中,我們所讀見看見的,從來不純粹僅是推理小說。三個不同境遇,各個角色的故事,或許也隱藏了某些曾為我們所經歷的相似情節。

●--------------------------------------------------------------------------------●

洋平與愛子甫登場時,正準備前往搭乘新幹線,愛子不顧發車時間與焦急的父親,悠然選購著蛋糕。是要出遠門?抑或出遊後準備回家?隨後我們才知道,愛子在4個月前離家前往東京,遭人騙到泡泡浴上班。父親洋平接到保護中心的電話,趕緊前去將被救到醫院的女兒接回。此時正在回家的路上。

整個鎮都看不起我女兒,我這個什麼都做不到只能閉嘴的爸爸很丟臉是吧。」直到某個契機,面對與女兒相談甚歡、相處愉快的田代,洋平終於吐露了壓抑已久的心事。

就算跟他們拚命也沒有用啊。我越是想辦法護著愛子,他們笑得越厲害。男人做什麼都行,自暴自棄流連女人堆,就算成了女人的小白臉,世人也都可以接受。可是女人卻不行。我這做爹的拚死拚活為她戰鬥,結果吃虧的還是愛子。只有投降放棄才不會再掀波瀾阿。⋯⋯

●--------------------------------------------------------------------------------●

曾經為了家計,才年幼就要一早起床送報。物質生活儘管貧窮,優馬深覺:與母親、哥哥一同生活的童年,其實豐富而精采美好,然而總將貧窮與悲慘做連結的人們,完全無法理解。優馬對於人們聽聞此事時表露的同情,感到不耐。

平時似乎理直氣壯地以同志的面貌生活著,擺出「我是同志又怎樣」的態度,然而一旦到了關鍵時候,便又退縮,費盡心思扮出非同志的模樣。

難道沒有方法解釋給不明白的人聽嗎?」與同居的直人談起自己的退縮,優馬這麼問著。
在此之前,直人說了「明白人就算不說,也是明白的。不明白的人,就算說破了嘴,他也不會明白。」一種看清楚後的淡漠。

●--------------------------------------------------------------------------------●

好不容易與母親在沖繩離島安置下來,生活上了軌道,與同學相處愉快,卻遭逢意外的泉,面對自己的遭遇,意識到「沒有人會了解我多麼的恐懼、多麼的悲哀,⋯⋯不論我再怎麼哭訴⋯⋯也沒辦法讓人感受到⋯⋯

辰哉的父親每隔一陣子,就回到故鄉那霸參加抗議活動,「做那種抗爭,真的能改變什麼嗎?」辰哉無法理解。

面對種種情況無能為力,渴望做些什麼去改變現況,卻被迫意識到:再怎麼努力也沒有用。

與泉聊到不能理解父親的抗爭究竟有沒有意義時,辰哉說到「⋯看到西藏僧人自焚身亡的新聞,⋯我真的不解,他那種寧死不屈的心情,到底是種什麼樣的感覺。⋯⋯他想表現的是,我是來真的,我是真的生氣了。可是,難道除了死之外,沒有別的方法讓別人理解嗎?⋯⋯但我想也許不行吧。讓別人理解自己的認真,可能很困難吧。因為認真或不認真,又不能用肉眼看到。⋯⋯

所以到辰哉為了泉所受到的痛楚,傷痛到了極點,氣極而將平日與他相處愉快的田中手刃後,也不再說什麼了。或許正是因為發覺太多情緒,並非「說清楚」就能讓人明瞭的。

●--------------------------------------------------------------------------------●

感受到「怒」的,豈會只有兇手?
至少,平白無故被殺的受害者,即便可能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就已丟了性命,在陰間或者也會因莫名被殺而怒吧。

我們面對經濟的困頓、財團為了私利操弄房價、以為換了政黨執政也許有機會更好卻還難免失望,不自覺也擔負了多少的怒氣。

吉田修一的作品,常點出面對種種境遇時,人性的幽暗,卻又不說破,讓閱讀的我們細細去咀嚼體會。沒有今世過於浮濫的勵志,沒有矯枉過正的正向思考,書頁翻到最後,故事似乎已完結,其實書中人們的人生還在繼續,一如閱讀的我們還有前方的道路要面對。

「怒」電影海報
儘管曾在有上映「怒」時,行經電影院門外,我還是再次錯過了這部電影。本篇僅為閱讀心得。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