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15日 星期四

生命從來不是簡單的非黑即白──讀《人魚沉睡的家》


如果有一天,你的至愛/至親因著意外,被判疑似腦死,而你知道有科技的方式可以幫助維持他的生命徵象(僅僅是維持生命徵象,而非起來站立行走說話⋯⋯),你會不會選擇接受這樣的科技?

勞倫斯・卜洛克曾寫過一篇「改變的勇氣」,敘述「一般出版社最不想要的就是已有成就的作家嘗試新方向。即便新作不錯,即便新作吸引人,即便新作明顯優於同一位作家的前作,這樣的革新,依舊讓作品銷售者的生計變得困難許多。」甚至在文中以約翰・勒卡雷為例,說到他的新書「幾乎讓每一位讀者都失望了。⋯⋯因為它不符合他們(支持者)對作者的期待⋯⋯。可能會喜歡這本書的讀者,則一開始就沒把它拿起來過,因為他們知道這位作者是懸疑與諜報小說作家⋯⋯

可能是類似的原因,我曾在網上瞄見對《人魚沉睡的家》感到失望的讀者抱怨「這根本不是推理小說阿」

從這觀點來看,我覺得東野圭吾(及其出版社)很勇敢,敢於以「推理作家」的身分,去書寫一個倫理探討的領域。
另一面,對倫理探討有興趣的人,應當不至於排斥東野圭吾的書吧。畢竟,過去如《信》、《徬徨之刃》等書,東野圭吾都有對於人性深層的探討,而非僅止於犯罪探討。

《人魚沉睡的家》探討了面對至親的「非常時刻」,人的反應;以及殘酷的,周圍人們的反應;還有,面對這樣周遭的回饋,家屬的反應。

儘管基於我本人的醫學專業背景,多少會覺得某些狀況東野圭吾的描寫過分理想(後面再詳述);此外,也懷疑東野圭吾所描寫周遭人們的反應過分殘酷。但,遇見各式各樣的事件時,最擾人也最傷人的,經常就是人們的說詞。人生如戲,小說的殘酷,也不過人生的些微反射,也許根本沒有太超過。

或許因為聽過不少醫學上的奇蹟,又讀過《困在大腦裡的人》,我非常相信「奇蹟的可能性」。當薰子藉著橫隔膜起搏器使女兒瑞穗外表看來像是自主呼吸,又藉著磁力刺激裝置使瑞穗全身的肌肉可以活動,竟然可以讓瑞穗的氣色與皮膚,看起來都與健康的人無異。這已是極大的奇蹟。

從前在醫學實習,有時幫中風患者進行電療,因著肌肉受到刺激,患者已然癱患的肢體會出現一些反覆、基本的動作。我們所知道的是:儘管能讓患者被動地產生肢體動作,若是缺少主動運動,也僅是減緩患者肌肉萎縮的速度,不可能防止肌肉萎縮。這是我所以覺得東野圭吾的描寫太過理想的原因。

醫學上,所謂的腦死,意思是腦幹死亡。腦幹是掌管呼吸、心跳、血壓的生命中樞,因此若腦幹死亡,一般而言患者若確定為腦死,即使憑藉外力幫助維持生命徵象,也會在兩週內血壓下降、心跳停止而死亡。而《人魚沉睡的家》中,瑞穗非但繼續「活」了兩年多,還能藉著「訓練」,維持肌肉的彈性與良好氣色。現實生活中,若真有這樣的事例,我很難想像還有誰會認為瑞穗已然死亡,更不相信醫生仍會對於她的醒轉可能性抱持悲觀態度。

當薰子決定採取極端手段,持刀詢問有可能認為瑞穗已死的人們「大家都把瑞穗當成是活著的屍體,⋯⋯如果瑞穗早就死了,那我就沒有犯下殺人罪;如果她還活著,那我就犯了殺人罪,⋯⋯」其實也將問題丟給所有的讀者:我們究竟如何看待一個疑似腦死(儘管我個人並不認為有辦法活那麼久的孩子是腦死),卻仍然活著的個體?

關於生命,答案從來不是那麼簡單的非黑即白。
(題外話:同樣的,面對近來大家吵得很兇的性平、同婚議題,也從來不是簡單的「不同意修改民法就等於歧視」那樣的蠻橫決斷。)

最後,想以一句聖經的話作結:申命記三十章19節「我將生命與死亡,祝福與咒詛,陳明在你面前,所以你要揀選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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