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井底之蛙──讀《小小的地方》

《小小的地方》裡的小地方，是西門町的一條街，或者，一個被稱為「紋身街」的區塊。

聽見「紋身街」這名稱，腦中浮現的畫面可能是那種手臂上滿是刺青的大漢來去。書中描繪的紋身街，也的確龍蛇雜處。往來的人們，都攜帶著一種明天可能就要道別的虛浮感。

這樣一個小地方發生的故事，許多時候規模恐怕並不小，過程也可能驚心動魄，於是作者安排了一個9歲的孩子來說故事。一個在如此不單純的環境中長大的孩子，一個理應單純(?)但其實見過許多複雜事件的眼，會如何詮釋這些其實可能充斥血腥與暴力的環境裡發生的故事？

「紋身街」帶出的想像畫面，總有一種黏膩感，甚至透著某些散不去的氣味。或許來自：遊客失手打翻的珍奶、便當店的廚餘，或人來人往時淌下的體液；又或者，出自不夠明澈的情感關係、行走於世間對自己定位的徬徨，以及終於選擇以刺青來找尋出口的無力感。

羨慕「黑貓在貓界過日子輕鬆多了」而循著「黑色的白貓」故事找尋刺青師，意圖在自己臉上刺青的女子，藉著刺青，視自己為已死，為所欲為，笑看人生。只是，那笑，卻漾出說不盡的蒼涼。無關公義或道德，即使是黑道大哥，也要緊抓著什麼神祉來保祐平安。於是，原以為應當公義而聖潔的土地公也不那麼神聖了，成了好女色、喜甜食的老頭，輕易就能被人為方式賄賂操弄。懷著熱情追求夢想的老師，在有心者的算計失去了某些機會以後，頹喪難以自拔，終於在回頭報復可能是自己悲慘命運的始作俑者時，也毀了自己的後半生。失去了女友而自暴自棄的青年，因著一個報復的念頭而醒悟決定回頭拉自己一把，於是「改過自新，又變了個好人。」婚姻失利，遭遇家暴的女子，最後藉著刺青，也藉著童年的美好滋味，從現實的醜惡中隱身。

然後，看過了那麼多起伏的9歲孩子，開始說故事了。他說了一個井底之蛙走出去探險的故事。讀著讀著，比起紋身街往來的那些飄盪人生，忽然覺得這井底之蛙的經歷多像在社會裡跌跌撞撞的自己的故事阿。

跌宕冒險的井底之蛙，最後走到了大海，遇見了鯨魚。大海多麼遼闊無邊際，生活在那樣的廣矜天地間，該是多麼地愜意阿。然而，藉著青蛙與鯨魚間的一段耐人尋味的問答，卻也提醒了我們：一直生活在大海的鯨魚，是否也是另一種形式的井底之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