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是為了買一本無法在7-eleven領的書,為了在博客來湊足可以不用運費的價錢,才終於下定決心買了《海邊的卡夫卡》。當然,不容易討好的阿毛,買書也是非常挑剔的。想看的書很多,到圖書館可以將所有想看的都在有限範圍內搬回家,看完再回去換一批。買書可就不那麼簡單了。除了佷窮,不能隨心所欲的買所有想買的東西外,就算我有花不完的錢,現在市面上的出版品並不都是「值得一讀」的,膚淺到讓人覺得擺在自己的書架上會玷污了書架的書也不少。因此,除非我能保證這本書有收藏的價值,否則常是買不下去的。
如同吳家宜(這次就是為了買他數年前出的那本《冒險的夏天》,順便多買了好幾本挑了好久的書)在他的部落格所寫的:
「我總是堅持,必須自己閱讀過了才能讚美,或者批評。
絕不隨風起舞。
…
我還記得當兵的時候,某次放假在台中中友百貨,遇見了某位在當時很紅很的網路小說作家,我看著會場裡等待簽名的人海,看來約莫都是國高中生的迷弟迷妹們,人手一落那位作家的小說,說實話,當時我有一種文學已死的感嘆。」
看到這段文字,我想起上次回家時,那個動輒得咎的語言學者(或許因為好奇吧)買了一大批現今當紅的網路小說的什麼幾把刀幾棵樹那幾位作者的書,阿毛因為在家裡閒晃,也拿了幾本來看,結果,要不然是忍耐著看完後想淋狗血,再不然就是翻了幾頁就看不下去。
吳家宜繼續寫道:「然而,我漸漸不那麼悲觀了,在這個愈變愈快、愈變愈怪的時代,還有人願意花時間讀印在紙本上的一字一句,總還是值得慶幸。
後來,我把那位作家最當紅的作品拜讀了一遍,很抱歉我必須把感想說得直白:我覺得非常難看。
從那之後,我就對網路文學偏食了。
當然,我還是看過令我激賞的網路小說。
但是,我還是要說,對於大部分的網路小說,我還是敬謝不敏。」
這也是我即使買書,即使是那麼讓人覺得有氣質的事,仍挑三揀四,難以買下手的原因。
數年前,村上春樹的書當紅的時候,我並沒有隨著大眾去閱讀這位作者。
市面上的書太琳瑯滿目,而且我向來討厭人太多的地方,因此也討厭趕流行。
終於會想在圖書館借村上春樹的書,或許是因為看到作家張維中在他的《台北國際航線》中寫過這樣一段話:『一位女性作家,…感嘆著,這些閱讀村上的新世代,接受的程度完全反映在創作上。…她憂心忡忡地說,在可預見的未來,台灣文壇每一年都會出現十個以上台版村上春樹。
…
村上春樹的小說反映了現代化的資本社會,卻又用一種他獨特的敘述風格與氛圍,藉著空虛和抑鬱的角色,作為對資本機制的反叛。風格,絕對是村上作品的最大特點,因此對於強調做自己,顛覆傳統,要擁有自我風格的新世代裡,正好符合了大夥對生命的精神。村上的小說角色裡,經常會有一些很奇想的邏輯思考方式,在一大串看起來沒甚麼的對話裡,突然又冒出一句不像傳統對話結論的結論,這更符合一個比一個勁爆的新新人類。還有,那種感覺起來「沒甚麼」的「有甚麼」思想,也是新人類的。這一點表現在村上的文字上,就讓人感受他的用字很淺顯,對話簡潔,抽象化;但卻又能夠讓你去思考,簡單輕鬆的文字背後,隱藏了現代人怎麼樣的無奈。另外,村上總喜歡引進各種資本社會下的商品,文學的、音樂的、電影的、飲食的等等名牌,讓不同生活圈子裡的人在閱讀時,總可以從其中看見能讓自己喜歡的東西出現,窺見某一層面的自己。
不過呢,一位更熟悉村上作品的朋友告訴我,其實,村上春樹本身是很嚴肅的。我們經常看見新世代說喜歡看村上作品,但有沒有發現,討論的作品常常只是特地的那幾本小說呢?後來的幾部作品,其實風格已經和那幾本常被討論的作品有些不同了,卻很少人在討論這些書。…大家在看村上的作品時,又有多少人是願意花時間去思考,輕鬆簡潔的對話背後,透露了甚麼東西呢?
…
所以,對於大量出現模仿村上風格的新世代創作者,我是毫不擔心的。…台灣文壇每一年都會出現十個村上春樹複製人的棘手問題,該如何解決呢?…我想,這個問題實在也毋須擔憂。
…
倘若每一年還會出現十幾個村上春樹,或許還值得慶幸。那至少證明,村上春樹依舊還有人在閱讀。偏偏閱讀村上也成為某種流行時,我們就該明白,哪有不消的流行呢?況且,新世代口味轉換得迅速,欣賞的偶像天天換人,對於閱讀的態度大約也差不多。
再說,擔心這一點,不如擔心新世代還有幾個人會想看書,下一代還有幾個人願意創作吧!』
是這一段話,讓我終於有興趣去看看這個作者的書。
(當然我得承認,沒什麼時間去翻找好書好作者的阿毛,會去看的書,其實絕大多數是受到這位作家的影響的。)
在閱讀《海邊的卡夫卡》以前,其實我已經從圖書館借過好幾本村上春樹的書了,除了得知他曾獲「群像新人賞」、「野間文藝賞」、「谷崎潤一郎文學賞」之外,其實對他的文字還沒有太深刻的印象。拜這些文藝賞文學賞所賜,也幸好雖然還沒有深刻印象,至少不覺得難看,於是繼續在忙碌生活的隙縫中從圖書館借他的書來讀。
《海邊的卡夫卡》中有兩條線—離家出走的十五歲少年田村,為了避免被找到,給自己取了「卡夫卡」的匿名。以及童年時因為不明因素喪失了記憶及抽象思考能力的老人中田。
如果是偵探小說,這篇小說到結局時,不可解的謎仍然太多,而且這也只是一本發自幻想而生的小說,我想作者事實上也沒打算為讀者解開這些謎底。
讀到後來,我會不知不覺希望它像倪匡的科幻小說一般,幫我們解開所有不可解的事,但一直到最後一頁最後一字,那些將兩條線交會一起的虛幻空間終於還是留給讀者的想像力去創造。
中田老人為了找貓救貓而殺了自稱Johnnie Walker(他借用了英國的釀酒公司約翰走路商標的模樣和名字)的奇怪捕貓人,然後一位大名鼎鼎的雕刻家的屍體被發現,又走了好幾章後,我們才知道原來這位被刺殺的世界知名雕刻家就是十五歲田村少年的父親。就在父親被殺的同一天,田村少年在相距車程約十小時的地方喪失意識,胸前沾滿了全新的血跡,但他本人完全不記得發生過什麼事。
事實上在中田老人童年時那段喪失意識之前與恢復意識之時,也都與血有關,無論是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血。
到了故事末了,中田老人彷彿得了神喻般地,清楚他是代替田村少年去殺了一個人。不過兩個人自始至終沒有碰面。
中田老人(或許是自從失憶後)的影子比一般人淡,與故事中另一個種要角色佐伯小姐相同,這與故事中的一個重要物品—入口的石頭有重要關聯,可以理解為:入口的石頭通往另一個世界(或許是冥界,或許不是),而中田老人與佐伯小姐有一部分的靈魂留在另一個世界,因此在這個能夠感知的世界上,他們的影子較一般人淡。雖然沒有什麼人發現過,除了他們本人,以及貓。
我以為中田老人與田村少年就某一種層面的意義,應當是同一個人,然而作者並沒有告訴我們正確答案(如果有所謂的正確答案的話)。
佐伯小姐所失落的那部分靈魂,應當就是十五歲的自己。
無論十五歲或五十歲,仍然戀著她那二十歲即因意外死的不值得的戀人。
田村少年因著借住甲村圖書館的客房,與佐伯小姐的戀人有了某種程度的連結。
田村少年愛上了十五歲的佐伯小姐。
假設著超過五十歲的佐伯小姐其實是自己的母親。
這樣的假設到故事的結尾彷彿得到某種程度的驗證。
在接近結尾的地方,作者加上了一段,叫作烏鴉的少年與自稱Johnnie Walker的捕貓人之間的事件,叫作烏鴉的少年拼了命在攻擊這位奇怪的捕貓人。
如果硬要去猜測,捕貓人或許就是在倒數第二章,一直陪伴著中田老人的青年星野所用力攻擊要殺死的那個想要進到『入口』去的白色物體吧。牠在另一個世界與故事中的現實世界中徘徊,誘導著所有莫名奇妙事件的發生,包括讓中田老人殺了田村少年的父親,讓田村少年喪失意識等等。
硬要去解開這些謎其實是沒什麼意義的,這只是本小說而己阿。阿毛告訴自己。我所正活著的這個世界,我還有paper要寫,還有實驗要作,還有許多應盡的義務要盡呢。
我想村上春樹在這本書裡,以及在他其他的書裡,所特別強調(或常提到所厭惡的),就是一種「空空的」狀態吧。
其中一次,是兩個女人到甲村圖書館去找碴,以所謂『女性的觀點』去批評圖書館中所有有歧視女性之嫌疑的安排。
事後,大島先生告訴田村少年「那些缺乏想像力的人,就像T‧S‧艾略特說的《空心人》(The Hollow Men)那樣。那缺乏想像力的部分,明明只是以無感覺的稻草屑塞滿自己,自己卻沒有發覺,還在外面招搖的人。而且把那無感覺,以空虛的語言排列出來,還要勉強推銷給別人的人。
…
缺乏想像力、器量狹小、不寬容。獨斷獨行的命題、空洞的用語、被篡奪的理想、僵硬的組織。…缺乏想像力的小氣狹量和不寬容則像寄生蟲一樣。只會換一個宿主,改變個型式,到哪裡都會繼續下去。」
中田老人在童年因不明原因失去意識後醒來,「所有的記憶都從他的頭腦中喪失了。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自己住的地方,就讀的學校,雙親的臉,沒有一件想得起來。字也不會讀。連這裡是日本,是地球也不知道。甚至無法理解日本是什麼,地球是什麼。他名副其實腦子變成完全空空蕩蕩的,以白紙的狀態回到這個世界來。」
中田老人終於理解「中田不只是頭腦不好,中田是空空的。…就像是一本書也沒有的圖書館一樣。……」
星野青年回答「…如果這樣講起來的話,我們大家多多少少也都是空空的阿。吃飯、大便,做著無關緊要的工作,領著微薄的薪水,有時抱抱女人,這樣而已。……」
村上春樹的短篇小說集《萊辛頓的幽靈》中,一個名為「沉默」的故事也提到「我真的覺得恐怖的,是對…這種人毫無批判地接納,毫無保留地相信的傢伙們。自己什麼都生不出來,什麼都不瞭解,卻被別人順口的話、容易接受的意見所鼓舞而採取集團行動的傢伙們。他們絲毫沒有、一點都沒有想一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錯誤的事了。他們這些傢伙萬萬想不到自己可能對某個人造成無意義而決定性的傷害。他們對於自己的行動造成什麼樣的結果,不負任何責任。我真正害怕的是這些傢伙。…」
從出生到成長,其實誰都是在模彷周遭的人一點一滴學習長大的。就連現在這樣的年紀,我也還常發現自己在讀完一本書之後,整個人思想的口吻就會在不知不覺模彷著書中的口氣。
不知不覺,我們活在一種盲從的意識形態中。
很多東西我們以為理所當然,一旦被問起來,其實答不出個什麼所以然來。
比方詢問實驗室的前輩「這個步驟為什麼要如此這樣作?」時,聽到的答案是「因為某大的實驗室就是這樣作的阿。」
「為什麼…?」
「就是這樣阿。」
這樣的人或許可以照著他們從周遭所接收的訊息,反覆地作著不用大腦的事,然只令我覺得悲哀。
我想,要能不活在那種理所當然的意識型態裡,還是需要上天的憐憫的。
墮落的人類太多讓人覺得疲憊的生物行為,太去憤憤不平也只是徒增困擾罷了。
聽起來或許鴕鳥心態,但我真的只想安靜的作自己的事,吃自己的飯,看自己的書,至少先期許自己不是這種無腦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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