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15日 星期五

主流價值的背後──我讀百田尚樹《青蛙樂園》

百田尚樹《青蛙樂園》


感謝櫻井良子在故事結尾提供的說明,幫助國際觀很差、不瞭解日本政治現況的台灣人如我稍微理解百田尚樹在《青蛙樂園》中所發生的故事影射的對象。

然而,其中所影射的事件,難道只發生在日本嗎?

雖然不見得能對號入座,其實故事中,土蛙對三戒的盲目相信、對不同意見的惡意攻擊、將喧騰的意見誤讀為全體一致的思維⋯⋯豈不也發生在你我生活周遭?

在那帕吉,土蛙們秉持著三戒「要相信青蛙」、「不與青蛙鬥爭」、「不要擁有鬥爭的力量」。

然而從兩隻雨蛙抵達那帕吉的一開始我就困惑了:當土蛙們不相信蘇格拉底和羅伯特所說的話,沒有打算深入瞭解就武斷地指責他們為騙子時,不是就犯了三戒的第一條嗎?

這個盲點到了瓦古魯拉在接受所謂的「制裁」前才點出來
『基於三戒,我們必須全盤信賴青蛙。』
『既然如此,我也希望你相信我說的話。』

我原本默默期待那些活在自欺謊言中的青蛙們,比如迪柏萊克,比如加爾狄昂,會是首批死亡的。然而到了結局,這些讓我在閱讀中因著忍受不了那些愚蠢的邏輯而很想從他們的頭巴下去的青蛙們,似乎反倒下場最好。

這或許才是我們所處世界的真實光景。

我們總期待公理盡快得到申張,惡有惡報才能讓那些惡人(或者說是,愚蠢的人?)學到教訓。
現實則常是:明明說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怎麼「時候」像是迷了路卡關中怎麼也到不了?

查看日本憲法第九條「日本國民衷心謀求基於正義與秩序的國際和平,永遠放棄以國權發動的戰爭、武力威脅或武力行使作為解決國際爭端的手段。
為達到前項目的,不保持陸海空軍及其他戰爭力量,不承認國家的交戰權。」

「永遠放棄以國權發動的戰爭、武力威脅或武力行使作為解決國際爭端的手段。」
不要對他國挑起戰爭、紛爭,這也許沒有問題。
然而還是很奇怪,如果是他國蓄意挑釁呢?也要悶不吭聲嗎?

在教養孩子時,我們會提醒自己不要時不時以「打」或者「威脅」來管教孩子,因為孩子有可能會學習到那種打人或威脅他人的行為。

然而,在觀察國際糾紛時,卻發現國際間的衝突,常常比較像被教養不當的三歲小孩,因為大人不給糖不高興了,就出言攻擊、威脅甚至出手。

在這樣的國際環境下,放棄以戰爭、武力威脅或武力行使作為解決國際爭端的手段真的合理嗎?

再看到「為達到前項目的,不保持陸海空軍及其他戰爭力量」就更加毛骨悚然了。

前面還只是不主動發動戰爭,接著,連戰爭的力量也不要有,那麼,如果他國來侵犯,是要束手就摛嗎?

野島剛所寫「我們的憲法,是美國人寫的」一文(https://www.twreporter.org/a/opinion-japan-constitution)中提到「在學校裡,老師也強調憲法的重要性,但講授內容僅限於憲法前文和規定天皇地位的第1條,以及宣誓放棄戰爭的第9條。」

《青蛙樂園》裡,那帕吉的青蛙所反覆強調、重視的「三戒」,或許也來自從小在學校,老師的特別教導吧。

在受教育的過程,如果缺少關於獨立性思考的教導與訓練,很容易就只是接受既定觀念而沒有足以幫助面對複雜世界的思考能力。到了這個地步,所謂的「受教育」一不小心就淪為「被洗腦」。 資訊的便捷讓人們的思考漸漸失去了專注力,以致逐步喪失邏輯性。只要有個迪柏萊克出來說幾句話,有個麥克帶大家唱唱歌、跳跳舞,就能號召出一群盲目的信眾。更甚者,如有任何願意思考,提出疑問者,即可能被圍剿、批鬥,如同現今網路上為數眾多的酸民,不必嚴謹的邏輯,不需滔滔雄辯,只要堅守自己的立場,就算是蒙著眼,只要大範圍地揮刀亂刺,就能讓人無力招架,只要與群眾站在同一邊,就算沒有思考力也不要緊。

主流性的思考「只要有三戒,一切就都不要緊」像是如今我們周圍失控的正面力量,使青蛙們像被群體打包,喪失了獨立思考能力。就連犧牲了一心想保護他們的漢尼拔三兄弟,也無人醒悟。

於是,有土蛙即使眼見國家被異族以及其跋扈的態度殘害,仍相信其他青蛙會被殘害,是因為「不相信三戒」,有土蛙即使遭受了殘酷的凌辱,仍舊堅信「我不會有事的,因為那帕吉有三戒的保護。」

百田尚樹呈現這些驚悚的畫面彷彿是讓我們看見「被洗腦」的下場。

這些被洗腦的青蛙們是否有可能蒙拯救?

故事最後,兩隻雨蛙,蘇格拉底和羅伯特,決定離開他們曾以為是樂園的那帕吉,即使等在前方的,只是一大片的未知。

我們常像蘇格拉底,浮起的疑惑被網路、媒體上所充斥著被刻意引導的見解與觀點所淹沒,然而,就算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我們是否有路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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