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著反覆以「我可是個病人」、「我就快死了,你還不對我好一點?」的霸道,蠻橫地刺傷身邊之人的娜希,我其實覺得:她的一生,或許都在尋求母親的垂顧。
不一定是由於母親的忽略而尋求垂顧,而是出於對自己「從出生就令人失望」的感知。
因此,參與革命或抗爭,從來不是她的強烈信念或堅持。故而她能輕易背叛、背棄所謂的理念與原則。
妹妹努拉的消失令她懊悔、傷痛不已,但她更在乎的,仍然是「我的母親好幾週都不和我說話。我這個全家的驕傲變成詛咒。」
於是,自己生產時,她期待女兒能取代努拉;等到女兒懷孕,她又期待女兒腹中的胎兒會是替補努拉的女孩。從二十歲妹妹消失起,到五十歲被宣告只剩半年的性命,三十多年,她一直困在「如何讓母親從失去努拉的傷痛中平復」的命題中。
儘管從努拉消失起,娜希就認定「我們當天晚上就該死了,後來所有的年歲只是借來的。」她仍抱著強烈的意願「我要活下去」。
被丈夫家暴時,她向女兒控訴「你為什麼丟下我?」
只要覺得有需要,即使女兒正暫時性地逃離了那個已然不快樂的家,躲在他人所提供,短暫、快樂的夢幻世界,她也要將女兒那短暫的快樂給摧毀。
太過渴望母親的垂顧,但從努拉消失的那一刻起,從逃離伊朗的那一刻起,這個渴望注定落空,她於是轉而向女兒索求她希冀從自己母親身上得到的。
面對被宣判的,即將到來的死亡,她感受到強大的不安。這趨使她不斷說出傷害自己深愛之人的話語,僅管明白這行為會加速耗盡對方的愛,仍不斷對女兒提出質疑。
以為自己將先於周遭所有人面對死亡的娜希,終究還是面臨了母親先她而去的失落。她再也無能彌補母親失去女兒的痛。然而,娜希也是幸運的,即將也成為母親的女兒,陪伴著她,不離不棄。
生命的本質,無論有多少人樂意陪伴在身旁,終有你我必須獨自面對的那一段。
如果,抵達了陰間,遇見了母親和妹妹,糾纏了娜希三十多年的懊悔,是否可能得到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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