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可能有劇透,請斟酌閱讀
只知道是自前一陣子起,沒有確切的時間,彷彿也未有確定的事件,整個人就那樣陷入一種莫名倦怠感中,對林林總總的一切都缺乏熱情,僅能以基本的應對,去回應周遭的一切。在這樣的時候,我翻開了《日間演奏會散場時》。僅管似乎往自己臉上貼金(畢竟我與天才全然沾不上邊),卻由於心情上某種程度的呼應,感覺自己隱約能體會蒔野的意興闌珊。
所謂的愛情,會否由於年紀長幼而有本質上的差異?即便步入中年,面對這樣的問題我仍沒有答案。然而,儘管據聞曾有心理學家以實驗證明愛情可藉由某些手法「製造」出來,我仍情願相信—那些被「製造」出來的,僅能稱為一時的錯覺。真正心靈交契的美好,足以長久維繫的情感,兩個彼相吸引的靈魂間的故事,絕非膺品所能呈現。應該。至少,蒔野與洋子間的愛情所散發的,便是屬於自然熟成的美好氛圍。
於是,當《日間演奏會散場時》進行到中段,我正一廂情願地相信蒔野與洋子將繼續釀造甘美的未來之時,突然殺出的,三谷的行為,則令我震驚而不知所措。那日早晨,剛收到婆婆驟逝的消息,徬徨於人世的無常,加以奔波於世間的勞碌,身心都疲憊不堪。臨睡前卻讀到屬於蒔野與洋子感情的巨大轉折,在心底,連連發出了好幾回無聲的怒吼「可以這樣嗎?」「不對吧!」「怎麼可以!?」「不可以!」於是,明明是如此疲累的夜晚,我卻在床上不住輾轉,徹夜未眠地氣了一整晚。也未免過分入戲了。接下來的情節,全然迥異於初翻開此書時的疲憊,閱讀時有若被一陣陣地虛空襲擊。閱讀前半段時的疲憊,畢竟與生活中一丁一點累積的折磨有關,後半段,卻是因人心底的惡意而發寒了。
有回聽見唐鳳的演講,提及「如何知曉自己是否被洗腦」,唐鳳如是論述:若擁有獨立批判思考的能力,能同時採取不同立場,能夠跳至對立面說明對方的論點,甚至捍衛對方的主張,即可證明自己並未被洗腦。若對他者的觀點僅有反射性的排斥,則可能已被洗腦。因此,我試著站在三谷的角度,去理解她的行為。試想若我有幸服務一名令人景仰的藝術家,並悄悄期待對方對身為異性的我,能以青眼相看,然後,有機會得知這名藝術家遇見了令他傾心愛戀之人,我是否會採取類似的動作?
「不可能」我心想,「就算再怎麼失落,我也不會用如此卑鄙的手法去拆散人家。我覺得,如果真的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了。」
『那麼,』心底有另一個自己提問『如果,你沒有信主呢?』
一瞬間,某種對自己道德,或者良知的確信,似乎瞬間潰堤。我所以能堅持謹守某些該做、或不該做的事,畢竟建立於「我有主」這基礎上。因之,無論景況多麼「不利於我」,也能因著「深知凡事臨我,祂有美意不必測」而守住立場與界線。若沒有了這道防線,或許我亦會無所不為?
這麼一想,儘管對三谷的行為仍感到憤怒,對蒔野與洋子的境遇仍感到心痛,似乎也多了些悲憫。再怎麼說,許多時候,我們能比他人多受一點限制,其實也不過由於多了一點主的保守與眷顧罷了。
蒔野與洋子初次見面時談及「人總是死心塌地認為,能夠改變的只有未來。可是實際上,未來經常在改變過去。」對我而言,是個奇妙,從未思量過的觀點。後來,當洋子明白了當初關於「分手信」的真相以後,與父親索里奇談話時,談及「現在才能說(當初那個決定)沒有錯⋯⋯現在這個瞬間,改變了我的過去。」作者平野啟一郎也許在表達—從後來的結果回頭觀看,過去的某些遺憾儘管其實悲傷,仍有其美好的一面。
在《貓頭鷹在黃昏飛翔》中,村上春樹曾說「作者也沒有正確解答,正是因為那樣囫圇整體性的東西,被讀者囫圇整體性地接受,才能夠各自從中找到只屬於自己的意義。」作為一個讀者,對於平野啟一郎的安排,我其實仍舊感到懊惱與不平。然而,至少最後,蒔野與洋子的重逢,仍透露了某種可能性,或者也讓我的憤懣得到某種療癒?現實生活中的此類遺憾,那個無法去要求原著者更改劇情的懊惱,或許當我試著從結果去回望過去的憂傷,亦能得到一些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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